新年的第一棵草
文/李景强
又一个蓝色寒潮自北而南后的正午,天上虽有些类似沙尘暴又要来临时的不明朗的雾,但却不影响今天的暖暖。风云变幻是年初的重头戏,一部又一出,而季节的黄金刻度,不紧不慢中又铆上春风——
海拔两千多米的峁塬,此刻冷暖交相频繁且剧烈,目之所及,一派枯黄萧凋,仿佛是世纪之初原始浑荒。惟有靠墙的小榆树在那秃枝枯条上,明显生发出错综且及富层次的小芽,那可是孕育榆钱儿的胎胞,当它膨胀到皮肤耐不住时,开始爆皮且褪去灰绿的壳,然后露出它墨绿的类似花菜一样的蕾,就在那蕾铃再次脱斑后,恰似米粒大小的黄绿的榆钱儿便逐日增大变厚,终成为筷头大小的万千只榆钱,一串串,一穗穗,一树树。而每一粒榆钱儿,又宛如一个个火药炮或者UF0的猜想,每一粒圆盘的中间又都镶嵌着同一个痣或者疤。茫茫地数不清的榆钱儿,陪伴着一年年生发不完的故事,令人渴望却又不得不耐下心来,因为这一幕的发生,还得时间的淘冶冲洗。
面南背北的土墙,尤其是冷凉时人们最青睐的处所,似乎只有那里的太阳最厚道最原始最纯朴。不过满足这样众人都喜爱的条件,一定要在那离村不远且又不能离他家太近的门前,那些少柴薪裸粪堆的空旷之地足以诱惑全村老少男女甘愿被风寒蹂躏偏在此聚集。天有多宽地有多深故事就有多少,许多知道的未知的听过的说过的都在这里因不同话题不同情绪感慨,低度高度酒类一样流露渗透,伴之的是满地的瓜籽皮烟头还有细沫一样不断蹭来的细蔑黄土,偏偏不可理喻的是,这并不尽是门前院落的巷道,却有人宁愿没有任何回报却乐意为这种人气极旺的地方清扫归类掩埋处理。
临涧环居的小村,类似山字体的大小闹市就有三处。我今天所在的位于最南的那一地,在它的前后左右,就有十多户人家,运气好一点,至少能逢到三五位同僚或知己。
一条南北向的土路,往北,有六成的邻居住户,也是出村的唯一车行道;往南,则是更大面积、世世代代赖以繁衍生息的命运共同体——黄土地。靠在墙角处,湛蓝色的天幕下,山是青罗带,一圈圈一列列如波似浪,涌来又漾去。不远处,就是窖藏岁月蕴涵时空的深沟大涧,彼岸的更远处纤陌田塍纵横,男女往来,间或一阵沉闷的载重车、或是引得尘土疾飞的小车,近年吱一声就远去的电瓶车,都一样引得人们好奇探观。再如果是大风降温雨雪来临时,伴随着袅袅青烟一样的靛蓝,空气中还会流来十里之外乡镇上初中、小学的喇叭声,不是活泼朝气的轻音乐就是嗡嗡作响地讲话声,或者是强弱不同但节奏鲜明的广播体操号令。
这回儿老中少集聚了四个男人,后续又来了两男一女,再一会还增添了一辆收洋芋的农用车。故事从前不久一位熟悉的中年人不幸离世谈起。人就这样,每一件大小轻重的事情生发后,一如一棵树木只有被锯条分开时,那清鲜带汁的凄惨暂时才引得大家一阵翘楚围观或议论。都说旁观者清,众人交流探讨的结论虽一定数倍于主人,但那只是浅表层的流水,而真正的底幕只有主人才可能深层次揭晓。古往今来,生老病死,可否有灵丹妙药,但放下包袱,摒弃欲望,虽粗茶淡饭,伸臂踢腿,一样愉悦健康。都说傍晚是总结,可别忘记早晨醒来还能感觉我思故我在,足已经初战告捷,绝对不输削发面壁地虔诚修行……
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无意地起立又半蹲了,一株明显有机素欠缺的冰草引起了我的好奇和拨撩,它高也就两公分左右,但分明硬硬的,有种除非你踩倒或者掐断,否则极似弹簧一样又伸张的倔强。但我想弄明白的,它是不是今年我所见到的第一棵第一枚第一株绿草。小时候受过父母的熏陶,但凡季节最初的哪怕是一只蝼蚁,你都不要轻意踩死它,要把它看做早晨的一只蟢子对待……小草也该消享如此尊贵,因为在它的顶梢,分明有一点火烧后一样遗露的白,犹若是弹簧的顶撑。这样缺血的草,在我蹲着的前方,还有另外的两棵,却一样地直立倔强,一番盘衡,让我再次确定它们应该是今年最初看见的草。想想前几天我步行去乡上,在山底下一处偏东隅,虽仔细留神过那硬若铁壳而且记忆确凿的地方,就是没有窥伺到那种仅有四瓣鹅黄或粉红或嫩白的花朵,或许季节未到它还在逐层加码地考验我的忍耐度若干吧?
都说湿场干涝坝。据说那种万千次碾压的打麦场下,有最鲜湿的黄土,反之那种干枯后的涝池,虽泛着一层绵软的淹渍过的黑土,但至少有三十公分是皲裂开口变涩且干燥的泥土。究其原因,前者是毛细血管关闭后的入不敷出,而后者却是无限地蒸腾旺盛,一样的泥土因受制的条件而决定了旱湿的结果差异巨大……呵,生命萌发的条件,不只要有绵软的细土,还要有鼓足干劲多快好省的水分,但来自于先天的脚踏实地向上勃发的倔强原动力弥显重要,一如孩子走过最初的乳汁哺育,真正的营养,存在于自然,存在于双手和大脑,存在于勤俭与发奋拼搏中……
大千世界,人分九等,做为农人,做为最底层的凡夫俗子。也许我们的生命生来就是最原始最纯朴的,一如小草不求索取但有奉献。都说人不该有傲志但要有傲骨,不奢求松柏那四季的长青藤,不慕奇花异草严冬中的温棚养育,一季草枯草生,风霜雪雨就是恩宠,简单的冬眠休养就是上天的馈赠。寒旱贫瘠的峁塬,全心全意着装打扮的就是季节分明里那低矮的草。
我们生存的境界,不知经历筛选变迁过几多腥风血雨。闭上眼都是先辈故去的魂灵,在这片黄土地上,他们有过成功地骄傲,但更多的是失败与遗憾,可他们的脚步从不缺虚无迷惘甚而叹息,他们坚信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们也说无以规矩,何以方圆,陟罚臧否,不异雷同;他们更慕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他们宁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他们也嘅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马上相逢无纸笔,闻君报语传平安……也曾巨擘一挥,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做为纯文学创作,面对快手和这些汹涌而来地微信侃八卦,它们是否也如不期的寒潮,甚而是岁月深处的一次小冰河期的插曲,但,只有千百倍坚信太阳一定会回归的人,才卧薪尝胆千锤百炼,越是枯槁重重,才越是化腐殖为营养更有动力更加凸现一切勃生能量的高大伟岸,这世上从没有什么都比春天幸福和爱情更有生命力,只有文学首当其冲,扼在山海关隘……
作者简介:匍勤,原名李景强,甘肃会宁人。一介农夫,不慕虚荣,不逐时尚,简笔点墨但求刻画古朴厚重的农村生活,为真、善、美点赞,为你、我、他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