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27日,星期一
早晨九点终于又被热醒了。我已经是连续七天每天平均只睡不到四个小时的觉了,要在平时我早就垮了,可是民歌节上不断上演的狂欢场景让我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人身体里蕴藏的潜力真是很可观的。
大家也都起床了,正在收拾帐篷。我帮着一块把“加拿大”的主帐篷和营旗绐撤了下来。整个过程中大家的话都很少,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一丝悲凉。一个小时之后,这片曾经带给我无穷欢乐的草地上就只剩下一片片泛黄的青草和四处欢蹦乱跳的蚂蚱了。收拾完毕,我和“加拿大”的朋友们一一拥抱作别,相约明年再见
下午我在Q总部搬了一天东西,晚上和大家一起去费城一家中国餐馆吃庆功宴,我也有几天没有吃到中国菜了,一口酱鸭下肚,感觉别提多美了。我可以津津有味地连续听上一个星期的美国民歌,说上一个星期的美国鸟语而不感到憋闷,可我的胃却在吃了一个星期的美国饭之后几乎就要罢工了!无论我怎么想西化,我的身体里总会有一些东西让我意识到我将永远是一个中国人。
第二天我坐飞机回家。几天来的劳累使我感到非常疲倦,可却怎么也睡不着。民歌节上发生的许多事情又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本来我打算来怀旧的,却意外地发现,现代的美国民歌已经远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朵美丽多情的玫瑰花了,而是充满了刺!从狂野的劳拉·洛夫到粗暴的“暴风”乐队,从激进的尤塔·菲利普斯到青春偶像般的“镍河”乐队,从爱好民歌的“毒品贩子”到浑身打满洞眼的女朋克,从老当益壮的老民歌手再到初尝禁果的中学生,当代流行音乐和平民文化已经在民歌身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烙印。民歌永远是反映时代变迁的晴雨表,这也是民歌能一直繁荣下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你要问我,美国民歌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叛逆。美国民歌一直是站在普通老百姓的一边,反对统治阶级的愚民政策、流行的价值观,和大唱片公司强行贩卖给老百姓听的所谓流行音乐唱反调。从早期那些古老的叙事歌曲就可以看出端倪。后来美国民歌历史上的几次复兴也均与此有关。四十年代末期,以西格和格思里为首的左派民歌手反对右派政府和资本家的勾结,大胆地支持共产主义;六十年代,以迪伦和“感恩而死”乐队为首的民歌手们反抗“锡锅街”统治下的陈腐流行音乐,反抗五十年代乏味单调的生活,向老民歌回归,用民间音乐挑战政府的冷战政策,挑战现行体制和价值观;八十年代,以苏姗·维加和特蕾西·查普曼等一批女性创作歌手为主的新民间音乐勇敢地站了出来,反抗纸醉金迷的八十年代流行音乐,唱出了时代的新声。这几次民歌复兴之所以能引起大批青少年的兴趣,其叛逆的特征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么,我们自己的民歌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进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去呢?我们的民歌复兴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呢?有人说中国的民歌复兴来自对地方戏曲的复兴,或者是来自对中国民间乐器的使用,我看这两种办法都靠不住。中国地方戏曲大都是歌颂帝王将相,缺少真正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的东西。民族乐器也是如此。它们都只披着一张民歌的皮,却没有民歌的魂。要靠它们来吸引青少年,只能是白日做梦。
民歌需要一点叛逆精神。这种叛逆不是“为了叛逆的叛逆”,而是真的有话要说;民歌也不光是叛逆,它还可以带给人们喜悦和欢乐。有人说音乐永远不能改变现实,但音乐可以真实地反映现实,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不要再抱怨没有好的音乐,赶快拿起乐器,放开喉咙,大声地唱起属于你自己的歌。不要再整天围着打口贩的蛇皮袋,从里面掏出那些印着你不懂的文字的小圆片了,它们大多数都属于别人的文化,反映的是别人的生活。你想在音乐中寻找生活中的美丽、真实、善良、爱情、快乐……甚至痛苦和愤怒吗?让我们一起来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民歌。
回到家中,我立刻找来CSN&Y的那张以前一直没能引起我注意的唱片《再次天明》,把唱针放到第三首歌前,立刻,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唱,心中充满了喜悦:
回想起多少次我曾经堕落
我的灵魂曾经充满了邪恶
一个更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天堂带给你我的喜悦,怎么能轻易忘记
我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心目中的女神
她把水恒的爱呈献给我
永不熄灭的将是我们的爱情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