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在《邦斯舅舅》这一部小说里，其实在其他许多作品中，巴尔扎克都显示了刻画人物的非凡才能，有时候，仅仅是三言两语就能勾勒出人物的品相来。他的这种能耐怎么获得的?简言之，就是来自于生活巴尔扎克有一句名言，作家的生活早是是医院、晚上是妓院。医院是指写作的环境得有一种宁静而适合的气氛，妓院是指面向生活，融入社交场所，酒巴、沙龙、舞会以至妓院等等这些生活场面都像妓院一样嘈杂才能显示生命力。作家深入这些场所，观察切，感受一切一通过第三只眼去发现许多不为人知或被人忽略的东西。也许巴尔扎克长期过着“两院”的生活，使得他获得特别的观察本领。如果老住在“医院，而疏于去“妓院”，就很难获得鲜活的体验，这也是许多作家写不出鲜活的作品的原因《邦斯舅舅》里面塑造得较成功的，门房女人茜博太太算得上个。这个女人长期照管着收藏家、音乐家邦斯和老友施穆克的伙食，在邦斯生病之后，她偶然从贩卖废铜烂铁的旧货商雷莫南克那儿听到邦斯的收藏品价值连城，顿时暗生邪念，盼望邦斯的遗嘱中有她的一份，于是对这两个老光棍热情洋溢。她已年过半百，竟然故意对着邦斯露胳膊，和他调情。“她说着卷起衣袖，露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胳膊，要说她的手有多红有多干巴，她的胳膊就有多白多滋润;这胳膊很丰满，圆滚滚的，还有小窝窝，就像利剑出鞘，从那普普通通的美利奴粗呢衣服中往外一亮，让邦斯一阵眼花，不敢细看。”同时她还向邦斯的财产继承人施穆克献媚，并“倒贴”上去(施穆克遵照邦斯的指令，把这个唠唠叨叨的女人趋赶出去，在推她出门时，她乘机和他拉拉扯扯):“都这把年纪了，您还想糟蹋一个可怜的女人!……’茜博太太在施穆克的两只胳膊里故意挣扎着叫嚷着。”“啊，跟你们这些从来没有过女人的老头儿说爱情，算是我错了!我点起了您的欲火，魔鬼!”茜博太太过了一辈子穷日子，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发财的机会，自然不肯错过，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搞到份财产。在这个过程中，她知道硬来反而会失去一切，于是釆取了女人的惯常手段，此刻只恨自己年龄太大，要是自己还年轻，那该多好。茜博太太年轻时确实是一个美人，只可惜出身不好，到头来只得在饭馆里混一口饭吃。作者来对她的描写有些“刻薄”:“平凡百姓家的女子的姿色是不长久的，那些在饭馆门前沿墙坐着干活的女人，更是如此。厨房间的热气射到她们的脸上，脸上的线条全被烤硬了。”茜博太太就是这样的结局。要是她还年轻，要是老早就有钱，那么她能够维持她的容貌。然而这不可能了。但眼下她要化不可能为可能，衰老的容貌起到的作用有多少算多少，同时，她还去企求巫师算卦。作者描写到这儿
门房女人的贪婪被表现得很充分、很有质感作者的讽喻能耐不仅用在这个女人身上，而且面向每一个出场的人，特别是那些觊觎邦斯财产的人
莤博太太来到一个女巫家里，要她算算，命里是否有财。女巫乘机敲竹杠，表面冷冰冰的，可心里激奋不已，说你这个是大卦，做起来很伤身体，应该要多收钱，但我把你当作老相识看待，你还替我介绍过生意，我就收你一百法郎吧。于是女巫面对着一只癞蛤蟆，喃喃自语起来，这样花了好长时间，才大功告成。茜博太太临走时，女佣人一边送她到楼梯平台，一边“敲边”，说“这太伤身子了，会把她累死的。她现在马上得吃三块猪排，睡上三个小时才能复原”。巴尔扎克真有神来之笔，主要的笔力是刻画门房女人跟随她窜东窜西，不经意地经过女巫这儿，也没有忘了要嘲弄一下，寥塞数笔，把一个女巫的形象剔刻出来。同时无意中把这两个人进亍了对照，茜博太太得意洋洋地耍弄着两个老光棍，但到了这儿却被女巫耍弄
显然，作者在书中建立起了“嘲讽”系统，相互嘲讽，重轻不的嘲讽，等等，使得嘲讽具有了深度与变化。还比如对那些次要人物的刻画，他们一旦粉墨登场，都要被作者无情挖苦。讽刺布朗医生时一针见血:“他尽可以在无足轻重的生命上研究各种疾病描写律师弗菜齐埃时，更为刻薄:“矮小的个子，干巴巴的，一副病态，发红的脸上长满肉刺，看样子血液有毛病;再说，他总是不停地搔着右胳膊;头上戴着一顶假发，由于戴得太靠后，露出一个砖红色的脑袋，模样实在吓人。他声音尖尖地说话了。”作者跟随门房女人来到了戏院，见到戏院老板戈迪萨尔，便三言两语地勾勒他如今掌管着一家很吃香的戏院，他把股东当作合法的妻子一样来欺骗。他发了大财，人也跟着发福了。由于天天美味佳肴，再加上戏院办得红红火火，他是心宽体胖，满面红光…”这种对次要人物的描写，在书中处处皆是。那些不同层次、富于变化的讽喻嘲弄充斥着整部小说，常常令人感到发噱，令人忍俊不禁。所以给巴尔扎克可以下这样的定语:他是嘲讽、刻薄的圣手
《邦斯舅舅》美文摘录
■哦，就是您把我写到您的遗上去，我也不会安心的，非得找到您的继承人，把钱还给他们才行……凡是不靠自己汗水挣来的钱，我都很害怕行…您会对我说:“可是，茜博太太，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这钱是您自己挣来的，您照顾这些先生，就像待自己孩子一样，您每年要给他们节省一千法郎…”处在我的位置上，您知道，先生，存个万把法郎的厨娘有的是。就算假设吧，有人也会对我说:“那个让人尊敬的先生给您留一小笔养老金，也是应该的
弗莱齐埃系着白色领带，手戴黄色手套，头顶崭新的假发，身上活了葡萄牙香水，那模样，就像用水晶瓶包装的毒药，那白色的封皮，标签，以及标签的细线，都很俏丽，因此而显得格外危险。他那说一不的神气，尽是小肉刺的脸膛，得病的皮肤，发绿的眼晴和邪恶的趣味好似蓝天上的乌云一般显眼
■“对，先生，我是代表德·玛维尔庭长太太，代表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来对您表示他们的歉意，他们偶然听说您病了，想来亲自照顾您……他们提出请您到玛维尔田庄去看病，博比诺子爵夫人，就是您很喜欢的那个小塞茜尔，准备专门做您的护理
她在母亲面前一直为您分辩，终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过错
那么，是我的那些继承人把您派来的!”邦斯气愤地嚷叫道，“还给您找了个巴黎最精明、最狡猾的行家当向导?何!这差使真妙!
他疯一样地狂笑道，“你们是来估价，给我的画，我的古董，我的鼻烟壶和我的细密画估价
那你们就估吧!跟您来的这个人不仅样样内行，而且还可以出钱买，他是个千万富翁……我的遗产，我那些可爱的亲戚用不着等多久了。”他满含讥讽地说，“他们要了我的命……啊!
博太太，您自称是我母亲，可却趁我睡觉，把做买卖
把卡缪佐家的人领到这里来1……你们全给我滚出去!把我的对头
许钧译
译林出版社
摘自《月亮下的蛋》
作者: 若隐\程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