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兰
童年,我们都喊过村里的游华生叫姐夫,想起那段有趣的童年往事,时光隧道的门仿佛虚掩着——
我们几个小伙伴正玩得起劲,突然小虎站起身,语无伦次地说:“看看看,快看,大队部边上的供销社门口的游华生,又发糖果了!”
我们几个都抬起头朝供销社望去,看见游华生双手举得高高的在挥动,手里好像捏着啥,身边围着好几个小鬼。我们知道,游华生正在发糖果或饼干了。我们丢下手中的瓦片、泥巴,都朝供销社奔去。
我一路跑,一路脑子在想,怎么能得到一个糖果,又得到一块雪花饼?得到一块雪花饼,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能吃上2分钱一个的雪花饼,叫我干啥都行!
我们赶到,听到那几个小鬼喊游华生“姐夫、姐夫”的,边喊边挥动着右手,有的则边喊边拍着双手。喊了的人,并且家里真有姐姐,或者有堂姐的,游华生会走到跟前,给一粒糖。糖果纸蛮好看的,但里面的糖黑乎乎,可很甜。那是要壹分钱一个哩!我们难得吃到糖果,一年也没有一两回,见了糖,不知有多乐!
我们不知游华生为什么要我们喊他姐夫?他听到我们喊他姐夫,为何又那么乐?乐得五官大张,都变了形了!这人怎么那么傻,我们喊几声又不累,就能赚到糖果吃?要是帮他递张纸条给村里哪个女孩,或者自己的姐姐,跑这么一下腿,真不累,就有一个雪花饼吃。雪花饼好吃着呢!两面都粘着白沙糖和白芝麻,太甜哩,还怪香的,有小碗口般大,竹筷那么厚。我们在家哭闹半天,父母都舍不得给我们买一个。我娘说,你要是吃了一个雪花饼,那就等于吃了一盒买火柴的钱,一盒火柴家里可擦半个多月的火,是你爸差不多在生产队里半天的工分钱。母亲唠叨个没完,所以,我从来不向母亲闹着要钱买东西吃,闹了也是白闹,还遭一顿数落。
我即使跑到游华生面前喊他姐夫,喊得再响亮,他也不给我糖吃。他指着我鼻子说:“寒兰,你姐嫁了,有姐夫了,你别喊。你喊破了嗓子,也不给你糖吃。”被他这么一说,我愣愣地盯着他,眼泪汪汪。
有一次,我表姐到我家,让游华生看到了。第二天,游华生拿着两个糖果在我眼前晃了晃,问我,你家昨天来了个漂亮的女孩是谁?
我歪着头,有点得意的样子说:“我表姐,在公社里干革命的!”
游华生又问我:“你表姐哪个村的?叫啥名子?”
我瞅了一眼他手中的糖果,知道这糖果肯定是给我的了,也知道他要刨根问到底,就说:“糖给了再告诉你!”
游华生蹲下,冲我笑了起来,右手里的两个糖果伸到我眼前,说:“寒兰,你人小挺能啊!知道讲条件了,给你!”
我拿到糖果,扒开验证里面是不是有假。我们曾在路上捡到过糖果,扒开不是,而是一粒小石子,是有人吃了糖,故意拿粒石子包好骗人。我扒开一点儿,露出透亮透亮的黑,心儿乐开了花,又包好,然后对他说:“我表姐是葛家山的,叫葛小兰。”
游华生手伸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站起身说:“寒兰,下次你表姐来了,马上告诉我,这两个糖果你先吃着。”我急忙口里“嗯嗯”地应着。
游华生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对我说:“寒兰,下回买两个雪花饼给你尝尝。”
一听雪花饼,我乐得冲他大喊:“姐夫,先谢谢啦!你慢走!”
游华生冲我做了个鬼脸,那张脸笑得无比生动。
我拿着两个糖果,一蹦一跳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那是实实在在在伙伴们面前有骄傲的大本钱——两个糖果哩!
一个月后,表姐来我家了,为了两个雪花饼,我及时报告了游华生。游华生叫我等一下,一会儿出来,塞给我一张小字条,叫我给表姐,说雪花饼过几天再买给我。那年,我8岁,还没进学堂,不知道他写了啥?我将纸条交给我表姐,表姐看了花容失色,一会儿镇定下来,没说啥,当即把纸条撕了。后来,游华生没给我买雪花饼,我哭着大骂他骗子。
我一直想不通,游华生哪来的那么多钱?又为什么要我们喊他姐夫才给我们糖果吃?后来听到大人们议论他讨不到老婆,想老婆想疯了,叫小鬼们喊他姐夫,成了十三点兮兮(意思脑子有问题)。整天偷家里的鸡蛋到供销社卖,卖了鸡蛋的钱,又买糖果哄我们喊他姐夫。
我们的父母知道我们喊了游华生姐夫,有的挨了骂,有的挨了打,还有的被罚了跪。我被母亲掌了嘴,说我这么贪吃,长大了准是个好吃懒做不成器的人。
其实,游华生很有本事,会变魔术。他用一张手帕能变很多东西出来,比如花、小鸡,也能变钱、变糖,令我们这帮孩子惊喜不已。我们可喜欢看他的魔术表演了,不但精彩,而且常常把表演后的糖果之类扔给我们这些小观众。
我十三岁那年,游华生追到了我们村口供销社里的一个女人,虽是二婚,但也轰动了一村子的人!那是吃商品粮的,又在商店工作。那时在供销社工作,响当当的,求的人多,想买半斤白糖、一斤煤油,三尺布,都得看面子哩!那女人长得真美,瓜子脸,鼻子小巧而精致,最夺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瞳仁又亮又黑,双眼皮大眼睛,甚是迷人。没多久,游华生的老婆调到邻村的供销社,游华生跟着去了。临走对我们这帮小鬼说,不许再喊他姐夫了。我们都十二、三岁了,有一个回应他:谁还会喊你姐夫,别臭美了!
游华生去了半年,噩耗就传来了,听说身上绑着炸药,与那女人同归与尽。具体原因说是他跟老婆要钱,老婆没给,老婆说他做事不下力,跑毛蛋,整天和行脚僧一样,一会河东,一会儿河西。老说包工程,不见钱往来,把她的钱都败光了,要跟他离婚。游华生一听离婚两字,就来气,想不开,走上绝路。
我们几个要好的伙伴听说游华生的死讯,个个心中嗒然一沉,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姐夫,都低头抽泣起来。他毕竟与我们有些感情,那些年里,父母亲都舍不得买的糖果糕点,他给我们吃过,曾经滋润过我们饥饿的胃,他的魔术也给我们枯燥无味的乡下生活带来了许多欢乐和无穷的乐趣。
作者简介:王永寿,笔名易水寒、清风、寒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