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何征服美国
仇恨和暴力事件一浪接一浪涌来,因此我满脑子想的就是离开欧洲,离开法国。1934年10月6日,我在巴塞罗那度过了“加泰罗尼亚起义之夜”,差点被枪杀。于是我发誓再也不与任何不是我自己创造的历史事件沾边。我将希望与羡慕的目光投向了大洋那边美国的黄金海岸。接下来,我就像练习跳的运动员那样,开始为我越过大洋做准备了。
除了我的故乡加泰罗尼亚,美国是第一个认可我的国家。早在1927年,我的一幅名为《面包篮》的画就由美国收藏,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算是在山姆大叔的食品柜里存了半条面包。但是这一跨越十分漫长,“没有面包是不能成行的”。最主要的就是要事先铺好路……私下里,我觉得自己不仅拥有打开美国保险箱的绝好时机,有世界上最得体的助手帮忙,有最权威的人为我说话,还结交了不少大人物—也就是各国收留过我的权贵,他们收留我的原因正如法兰西第一帝国认为宫廷需要弄臣一样。那年整整一年我都忙于纷繁的社交,用尽了办法。我积极出席所有豪华的聚会。诺埃尔子爵将我视作常客。他把我的画挂在墙上,还特意让《悲惨的游戏》和《对看不见的睡眠者马和狮子的研究》和最著名的画家的作品摆在一起。为了能在他家喝到1923年的教皇新城堡区葡萄酒,这也算是物有所值。我把《眩晕-欢娱塔》放在芙西妮堡,相信画中赤裸着拥抱在起的一对会引出许多流言语。我参加了波立尼亚喀侯爵夫人的音乐会知道在那里我会见到巴黎社交界最饶舌的那些人,准备到巴黎所有的沙龙中鼓噪一番,传播一下我出类拔萃的形象
我编造了一些令他们着迷的荒诞故事。在艾迪安·德·博蒙伯爵家,我遇到了卡普塔拉的马哈腊亚和一些超现实主义者,他们都是我从前的好友到那里去只是为了吃那里的一种花色小蛋糕和其他甜品。贝拉德的胡子有几次卡在了我马甲的扣子上。他看起来像个妖艳的女人,而且智力低下到不断地扬起他粗短的手指来打招呼,让大家都注意到他指甲缝里的泥。他的肮脏和他的头脑同样让我很感兴趣贝蒂娜·贝尔则希和她丈夫加斯顿·贝尔则希,也就是当时法国驻莫斯科以及后来驻安卡拉的大使,在我看来就像是鲸螂和斯丹达尔的结合,一个无解方程的解。可可·夏奈儿和米西亚·塞特坐在贝蒂娜旁边,她们两个都是我聊天的好对象。玛丽·路易·布斯凯的沙龙是编造荒诞故事的基地,而且这些故事很快传遍巴黎。我将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当作信使,例如老服装设计师保罗·波瓦列、懒洋洋的商人安柏斯·弗拉、活泼的让,考克多、玛丽·罗兰桑、塞吉·里法、雷欧尼得·马辛,还有鲍里斯·科赫诺,俄罗斯芭蕾舞团的一名舞台照明艺术家,其脑袋亮得像个台球似的。在阿图罗佩兹的宴会和雷金纳德·费罗斯的舞会上,我的胡子吸引了不少女性的注意。我成了这些极端势利的聚会里不可缺少的人物,而我的手杖则定下了成功的基调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表演了一些最为杰出的戏谑节目:用镜子玻璃做假指甲反射眼里的光亮,移动用特殊面料做的性感长袍来引发男性的幻想,将胸罩里的乳房形衬垫吹得鼓鼓的,再戴在胸前,乳房显得非常丰满,从背后就可以看到。一天,我携带着一个透明的人体模型走进来,里面还有金鱼在游动。我的每一次出场都是一个众所期待的事件,而这最终也必然传到了海外。我的胡编乱造已经成了巴黎的一个话题,其中有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革命面包的,后来甚至差一点激发我最著名的偏执狂批判行为
那是在波立尼亚喀侯爵夫人家的一个晚上,当时,我身边围着一群优雅的女士。她们的酥胸前戴着上百克拉钻石的带状项链,那些钻石就像是从整齐匀称的肛门里拉出来的粪块。音乐会已经结束了,感觉就像是弥漫着颓废气氛的巴比伦空中花园。我一字一顿地向大家宣布,我将组建一个秘密的革命社团:面包会,这将在大众情感中开始一场革命,促使他们有系统地去质疑社会逻辑和世界秩序。仅此而已
我将我的计划解释如下:
们将用特制的烤箱做一个十五米长的面包,而这无疑需要大笔投资。
但是只要我身边这些女士们拿出一些她们的钻石,那么首付成本就绰绰有余这些女士带着疑惧和兴奋而浑身发颤,身上的珍珠项链和珠宝也随着她们上下起伏,而我的眼睛则充满愛意地看着珍珠项链和珠宝,接着往下讲。这个面包将遵循法国最好的烤制方法精心制作,烤好后用旧报纸包起来,再用绳子捆上,然后我们秘密面包社的人打扮成工作人员,于某天晚上以运新水管的借口悄悄把这个十五米长的面包放在法国皇家花园的中心。迟早会有人因为好奇而拆开绳子,打开报纸,然后就被吓一跳。当然,人们首先会怀疑面包的真实目的:他们会报警,防爆队会来检查它是否会爆炸,还会有化学家来鉴定它的毒性。但是如果最后这个面包无头认领,而且也确定无害,那么到处就会有人议论这样浪费粮食的原因
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有一个十五米长的面包出现在凡尔赛宫的庭院里然后在协和广场、方尖碑脚、伦敦的海德公园、布鲁塞尔的圣凯瑟琳广场和罗马国会大厦都出现了这样的面包,而且都毫无作案的丝马逝可。
这样全世界的媒体都会关注这件事,猜测面包下一次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是谁在资助这样的运动?这个组织和高层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联系?它的目的是什么?
面包师联盟自然感到自己直接受到了冲击。各政党,尤其是社会党党员和共产党员都会感到耻辱,因为有上千人缺乏营养需要面包,而有人居然将这么巨大的面包扔在露天,白白浪费:于是他们会组成代表团请求政府彻查此事。这样众议院就有麻烦了,宗教机构会对这毫无意义的事情开展连篇累牍的评论,并且尽力投资生产更多的面包,让人感觉他们是多么的神圣与尊贵。但是,所有这些都是徒劳
遗弃巨大的面包,这一充满诗意的做法将会带来全面混乱,导致大众产生歇斯底里的想法。随着秘密面包会在原来的地方投放新的面包,社会因而将更加混乱。面包将做得越来越大,直至四十米。由于一种自然的竞争感,因此各种各样的团体,如一心恶作剧的学生们、空想家们、逻辑学家们,、革命者和抗议者们都会响应我们,从而逐渐加快我们的进程。于是人行道上,纪念碑前,伟人雕像的腿上,到处都会有丢弃的面包。人们会向过路的政客扔面包片,也会在游行的时候扔面包片。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们也会互相投掷面包。这种愚蠢行为将会像某种迷乱一样侵袭整个世界。
我用不容置辩的口吻高声说着,极富说服力、预见力和吸引力。女士们」眼中闪耀出的光芒反射出我的自信和对她们的吸引力。那真是个让我容光焕发的夜晚。其中一些美丽的女士对我的天赋信以为真,自然到处传播,甚至还将这些写信告诉他们在国际势利小集团里的朋友。不用说这种酵母给引到了美国面包里,而这才是我要大口大口地吞吃的。
勒内·克列维尔把我们介绍给一个叫卡瑞斯·克罗斯比的美国女士,她的富有正合了我的需要。她住在俄蒙维尔森林的太阳磨坊。其实她本应住在一个绿色少一点的地方,因为对她而言,世界全是白的。她身着白色的衣服喝白色的牛奶,走在白色的地毯上,从电话到窗帘,几乎没有一件东西不是纯白的。不过我后来发现桌上摆的桌布和盘子是黑色的。我说服了卡瑞斯来承担这个烤十五米长面包的特制烤箱的工作。我和加拉推迟组建这个秘密社团,于周末在俄蒙维尔听起了这位女主人最喜爱的歌—科尔·波特的《夜以继日》,并用沾满香槟酒的手指翻阅着《纽约客》,为我们打进美国做准备。
链接:《疯狂的眼球》
副标题: 萨尔瓦多·达利难以言说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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