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在命运的诡谲乖张、灰败残酷面前，我常常会觉得词穷。
这一场调解就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来调解是一对夫妻，男的50岁，女的32岁，年龄相差18岁。男人是一个残疾人，他的一只腿不利于行，拄着拐杖。
他们16年前认识，后来结婚，并育有一子。
现在，女人要离婚。
男人不离。他说，只要能保住这个家，她在外面有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他说自己没有底线，底线就是不能离婚，为了孩子，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他说自己2岁丧母，深知没有母亲的痛苦，所以，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而女人说，我对他只有亲情，没有爱情。
他曾是歌手，当年跟一个残疾人艺术团在县城表演，住在女孩子打工的餐馆的对面。
那天他唱完歌，抱着观众送的鲜花去餐馆吃饭，女孩子对他很好，他就把花送给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而且是一束美丽的鲜花。这花一下照亮了她的眼睛，也似乎照亮了她原本灰暗的人生。
她从小被亲生父母送人，在养父养母家长大的，所得到的关爱并不多，但是，现在，一个陌生人送给她一束花，让她如沐春风如饮甘露。
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他说那个女的是为他的钱才和他结婚的，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这暗示着他有钱。而女孩一个月才二百块钱的工资。
他说，这个女孩善良，傻里傻气，他很动心。
艺术团不久到另一个镇上表演，他到那的第一天就给她打电话，说，明天我过生日，你要不要过来玩。
她真的就来了。团里的人就起哄，你的女朋友来看你了，我们凑份子给你们开房。
女孩把自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她是真的很傻，很天真。
她觉得他对自己好，依恋这份好，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收入也不高，养不活她，就给她买了两套衣服，送她回老家。
换别的女孩，应该知道这样的男人是托付不起的，赶紧收心，另觅他人。
可她仍然和他保持电话联系。
她把他当兄长当父亲，当作无望生活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她说不想在老家待着，想去广东。他就跟亲戚联系，让她去了亲戚的服装厂，在那里做衣服。
几个月后，他回家，就和她住在一起了，然后她就怀孕了。
17岁的她当了母亲，和他拿了结婚证，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他对她是有爱的，没事就和她聊天，她什么事情都跟他讲，他帮着出主意。
他怕她嫌弃自己，为了弥补内心对她的歉意，家务事全包，儿子也基本是他在管。
但恐惧什么，必然也会降临什么。六年前的一天，她对他说，有个人很喜欢她。要给她买房买车，让她做他的情人。
他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你要是真的想要她也可以，只要你能把她和儿子都照顾好。
那个男人说，你自己留着，我不要。
她还是要走。他绝食，让儿子在她面前跪了几个小时。
她无动于衷。他发狂了，用水果刀把她的右脸划了两刀，伤口有一寸多长，他看到流出来的血，也害怕了。
她进了医院，伤口缝了十针。出院后，她不再提要离开，但两个人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对她忽冷忽热，他对她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公主。他对她不好的时候，他就像个魔鬼。
无所适从之下，只有逃避。她从老家到省城打工，毕竟她还有做衣服的一技之长，这还是当年他的亲戚教她的，现在她可以用来自谋生路，好的时候一个月的收入也有五千多。
这些钱她留一些对付自己的生活开支，其余的都拿回家，毕竟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儿子，丈夫帮人看摊，收入菲薄，仅够养活自己。
收入的落差、年龄与身体状态的落差，让她觉得自己处处吃亏，她心里不舒服必然就会抱怨，而且一直以来，她习惯了想什么就直接说给他听。
甚至跟他说，现在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外面都有男人。以试探他的反应。
最终，她告诉他，有一个男人喜欢她。
他对她说，只要你真的觉得开心，我会包容你的一切，你不要有压力。
我们不能离婚，孩子现在很叛逆，儿子不能失去母爱。
他要她把那个男人的电话给我，而她也给了。
他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我是个残疾人，她跟着我是吃了亏。我是真心希望她快乐。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我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互相不破坏家庭，第二，不让她受到伤害。
他说，那个男的当时答应了。
她说，那个男的对她说，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年底回家过年，她坚决要和他分床睡。
他发微信问她，我们何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说，对你只有父爱。
父爱也是爱，我们还是一家人。他说。
但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女人人在家里，心根本不在。他哭，摔手机，绝食，但是无效，她走了。
除夕，姐姐打来电话，说她在她那里。他过去接她，晚上仍然是各睡各的。
初二，她想回娘家。他不允许。
初四，她说要出去玩一下。
他问，是去见他吗？她说，是又怎么样？不服气？他说，服气。然后开着电动车送她去了车站。甚至，他对她说，你玩的开心一点，但是要注意不要让人家的老婆发现，现在网上好多正室打小三的视频，我可不想看到你被人家打。
初五，他还给她打电话，问她玩的开心否。
初六，她回来了，晚上，他挨着她睡觉，他说，不管家你在外面怎样，回来就要对我好一点。她拒绝。
人的身体不会说谎。
初七，她说，离婚。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坚持不离婚。
当他拿刀划破她的脸时，其实感情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占有欲。
当她提出离婚，说可以每个月给儿子三千块钱抚养费。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答应。他说，但是，我不相信她，我需要担保人。
有谁会为他们提供这样的担保呢？
男人其实之所以不离婚，孩子只是一个借口，他担心的是自己。
他甚至要那个男人拿30万出来，存在他的孩子的名下，作为离婚的条件。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坚决要离开。她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从一个16岁到32岁，她用16年的时间才知道当年与他的婚姻是一个错误。
其实，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这个男人，在结婚之前，在他用两套衣服打发她走的时候，在她自己在工厂上班之后，但是，她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
她贪念的无非是一点点关爱一点点依靠。这是她以往的生活中，亲生父母，养父母，都没有给与她的。
内心有多饥渴，攫取时就有多随机，甚至是只要递到手上的，都来者不拒。
当年，16岁的她如此。
现在，32岁的她，其实也如此。
她以为她活明白了，其实，并不。
16个春天过去了，那个没被生活善待的女孩，也没有好好善待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