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生命里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雨浸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地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
----路遥
我的辍学经历
文:李全虎
1978年我从初中毕业,参加了高中升学考试。当时的考场设在凤翔县城的几所中小学,来自全县的初中生被打乱混编在一个个教室里,每人一张课桌,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且都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两个陌生的监考老师一前一后,不停地巡查着。在如此紧张的氛围里,想作弊、抄袭绝无可能,考生只能倾其所学见个真章。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强打精神,挖空心思填写答案。为什么我对这次考试信心不足?因为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平时学习怎么样心里多少还有点数。我上学时最大的问题是偏科十分严重,语文、政治、历史、地理之类成绩不错,经常在班上名列前茅。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我的数理化成绩一塌糊涂,老师讲的那些公式啊定义啊让我头痛不已,不知所云。
记得这次考试的作文题是写一篇议论文《时间小议》,我从“一寸光阴一寸金“开始,一直写到鲁迅的名言”无端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比较透彻而有条理地阐述了时间对于我们的价值和”惜时如金“的重要意义,提出学习和工作都要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紧迫意识。。总之,语文和政治的考试非常顺利,有些意想不到的轻松。但是,数理化考试像过去一样痛苦难熬,大多数题目都无从下手,只好空着。就算写出答案的题目,也没有绝对把握,连蒙带猜,犹如心怀侥幸的赌徒。
考完试后,我相信自己已经名落孙山,高中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于是,我和几个同村的伙伴,跑到几十里之外的大山里挖药材,仿佛要逃离落榜的尴尬。我们自带面粉,住在废弃的窑洞里,每天早出晚归,翻山越岭,一手拿䦆头,一手提麻袋,在灌木丛中寻找着黄芩、柴胡、石芋等中草药的踪迹。几十天过去了,当我们带着劳动成果回到村子的时候,我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我考上高中了,而且考到了重点中学,开学后就要到县城上高中了!说实话,这是个非常意外的结果,全班六、七十个学生,考进县城两所高中寥寥无几。后来我才搞清楚:我的数理化成绩虽差,但语文、政治分数很高,而录取又是按总分排序的,所以我侥幸过线。
开学的日子说到就到了。没想到的是:我卖药材得到的几十元钱被家里用掉了,家里拿不出仅仅只有10元钱的学杂费及书本费。眼看上学的希望即将化成泡影,我心中的滋味一言难尽!最后,还是分家另过的二哥,设法借来10元钱,使我踏进了高中的大门。不过,新的困难又很现实的摆在我的面前:在县城上学需要住校,吃饭需要花钱。虽然每顿饭的菜金只是几分钱,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靠从家里带来的馍及几毛零钱,坚持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那天下午我心事重重地在校园里转了两圈,似乎要最后再看一眼这尚不熟悉的地方。最后,我打定了主意,找到班主任说:“老师,我要退学。”班主任是个中年男教师,教化学的,人很和善。他说:“人家都往进挤,你还要退学!为什么?”我说:“家里穷,没有生活费。”老师说:“哦,你父母是干什么的?”我说:“他们早都不在了。”老师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唉,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办完退学手续,这个姓王的老师将我一直送到校门外。我很受感动,边走边说:“老师不用送了,您回去吧!”但老师坚持陪我往前走了一段,才站住拉着我的手说:“哎呀,你这个年纪的娃,不上学能干什么呢?这样吧,你回家后如果条件允许,就自己看看课本,能自学就自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老师问。”我点头答应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当我走出几步留恋地回头张望的时候,却发现老师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我,瞬间,我的热泪夺眶而出,抽泣得连肩膀都不停地抖动着,脚步也有些踉踉跄跄。
我背着被褥和书包无精打采地从西往东穿过了县城,走过了十里回家的路。站在在村外那颗高高的白杨树下,我忽然没有勇气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为了避开村里人的目光,我坐在玉米地里的地塄上,默默等到太阳落山,才在夜色的遮掩中走进家门。当时尚未出嫁的三姐,听说我已经辍学,当时就急得流下泪来。我知道,她是替我的未来担忧。端着三姐给我做的一碗面条,我一边吃着饭,不时有泪水滴落到碗里……夜渐渐深了,我躺在宽大的土炕上,一直难以入眠。我圆睁着双眼,看着无边无垠的黑暗,心好像被掏空一般空空落落,直到困得进入梦乡。
回顾短短十多天的高中生活,我印象最深且对我一生产生影响的有两件事:一件是第一节语文课,那个年纪在50开外的男老师,给我们讲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他那热情洋溢、物我两忘的沉醉神态感染了我,使我看到文学的力量;他那抑扬顿挫、挥洒自如的吟诵方式震动了我,使我对朗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另一件是第一次上英语课,学会了《英语字母歌》还学了几个单词,使我拥有了可怜的英语基础,为我以后的工作和学习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
辍学第二天,我将课本卖给一个初中时的同学,从此便彻底告别了学生时代。然而,真正的学习才刚刚开始。因为我已经置身于社会大学,我将像王老师叮嘱的那样坚持自学——不但向书本学习,更要向社会生活和工作实践学习。30多年来,我就是在自学中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当我在工作上取得一些成绩,在文学创作上小有所成之后,经常有人问我是那所大学毕业的,我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是社会大学!今天我写出这段自己辍学的经历,就是要与同我有相似遭遇的朋友共勉。
当命运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它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辍学并不代表学习的终结。只要你树立终身学习的观念,坚持自学,辛勤耕耘,就不愁没有丰厚的收获!
李全虎,男,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陕西省凤翔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