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庸
把知识分子丰富的内心写到极端的程度,索尔·贝娄的《赫索格》(漓江出版社,宋兆霖译)是一种,而且小说的主人公又是知识分子中的知识分子,历史教授兼思想史专家。他的内心够缤纷灿烂的,够肆无忌惮的。小说运用了大量的联想、臆想、空想运用了回忆、推测、说理等手段,让主人公整日价地在这些杂乱无章的思想碎片里滚爬,就像跌在乱稻草堆里,全身沾满了稻壳一般的思想碎片,还乐在其中。当然,如果主人公老耽在幻想中支颐在写字桌旁,小说的结构很难完整,人的行为也很难全方位的体现为了避免这种单调,作家让主人公给许许多多人写信,给死人和活人写信,写给同事,写给对手和敌人,写给尼采,写给艾森豪威尔将军等等。写信的动机是“我一直手忙脚乱地给四面八方的人写信…我必须尽量保持着紧张的不安状态,没有这种不安,人就不再称之为人了。要是不安没有引起忧苦,那不安就离我远去了。我把信件撒满整个世界为的是阻止它,不让它逃跑我要把不安保留在人的形体之中,所以我就幻想出一个完整的环境,把它网罗其中,我把全部心血都放在这种织网工作上了他把这种方式当作了织网,在这个网中,他可以说出自己的话。
小说采用各种方式来达到自由联想的目的,这些方式并不新鲜,意识流中的自由联想在前一辈作,家中已用得很充分。但小说把这种手法推向了极端,让读者看见一个可怕的深渊,一个永远臆想不尽的深渊,就像有一个轮子,正不断地把你输送进去,这样,世界就成了无边无尽哪怕你是一千个思想家的化身,也不能穷尽这一切,多么可怕!这是对人类的感知、探索的挑战,对一个赫赫有名的历史教授兼思想史专家的自身否定,以至他在生活中老站在失败的边缘
在不断联想、冥想之后,主人公又回到现实中来。这是对的,这种类型的小说,虽然以主人公的独自冥想为主体框架但冥想不能太久,太贪,如果过于迷恋,老在心灵的殿堂里流连忘返,没有其他运动的事件,那么小说就可能失去很多,包括冥想本身带来的魅力。作者很明智,他笔下的主人公不停地动作,特别是长时间的冥想之后,很知趣地回到阳光的现实中来
他离了婚的妻子玛德琳与情夫瓦伦丁(他的朋友)散布谣言说他疯了,与妻子离婚、被妻子赶走后,他一个人流浪在外,常常关在一间空房里,吃罐头食品,啃老鼠吃剩下的面包。他把草垫当地铺,开始了圣徒一般的生活,虽然偶有花店女老板拉蒙娜给他温情,但他并不满足,认为女老板只知肉体享受,而无法与他精神交流。最后他持着手枪回到了旧居想杀死抢夺他妻子的情敌瓦伦丁,但从窗外意外地窥见仇人正在给他的小女儿琼洗澡,那种父爱洋溢的情景,在常人看来十分平常,但却一下子击败了这个具有深渊一般臆想的思想家。
他被感动了,放弃了杀人动机。之后他设法把小女儿带出来玩,不料出了车祸,警察偶尔发现了他私带武器,就扣图他,最后他狼狈地被保释出来,悼悻然地徜徉在大街上。此刻,作为一个思想家,他并不知道面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